30年坚守，他的世界万木争荣

我爱武汉

全媒体记者 梅珂 曾伟
12月26日凌晨4点多，李能阳起身来到一楼，拉开门缝往外看了看，灯下，风裹着冰冷的雪花扑了进来。
李能阳把炉口盖板打开，添了些煤块，再提了壶水放在炉上，等炉火慢慢旺起来。水是提前存好的。这是入冬以来最大的一场雪，气温降到零下8℃，自来水龙头已经冻住了。
海拔1500米的巴东县绿葱坡镇三尖观林场，是恩施州管护规模较大的集体林场，被誉为恩施版的“塞罕坝”。
58岁的李能阳每天天不亮起床，第一件事就是点火烧水，灌满10多个暖水瓶，满足林场人员的饮用、洗漱需要。
这个曾获得“全国绿化奖章”的老党员，在林场已经工作了30年，当了27年的场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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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能阳（右一）和职工们冒雪走在护林路上。 （全媒体记者 梅珂 摄）
“比你好的人，我没见过！”
趁烧水的时间，李能阳走出屋外，身影立刻被风雪吞没。接着，场院里响起沙沙的扫雪声。在其他人到来之前，他要把通向炕肉房、猪圈、工具房以及邻居一位老人家的路都扫出来。
没有谁要他这样做，与人方便已经成了他的习惯。
李能阳进屋跺跺脚，拍拍身上的雪，拿了几把新扫帚，坐在炉边，用胶带将扫帚把从下往上一圈圈缠起来。灯光从他头顶照下来，梳向脑后的头发纹理整齐，眼梢微微上扬，两颊有褪不下去的红，那是高山阳光常年照射的缘故。
7点多，副场长田天敏进屋提起一壶热水倒进脸盆，一边洗漱，一边对李能阳说：“你硬是个好当家，么子都爱惜不过。”
李能阳笑着说：“这就是自己屋里，样样都舍不得嘛。”
8点之后，几名林场工人陆续到来，田天敏从厨房端出热腾腾的腊肉面，李能阳和大家围着火炉一边吃一边说笑。
说着说着，他们和李能阳“吵”了起来。“你莫说哒！这个事不要你管！”“我们就要投！”
原来，巴东县“最美巴东人”评选投票于25日启动，李能阳入围候选人。大家在朋友圈看到后，纷纷给他投票。
李能阳声音不大，语速也慢，在争辩中显得有点吃亏，但还是尽量强调：“不能因为你们认识我就选我，巴东好多好人……”
看着他一脸认真的样子，大家又好笑又无奈。周桃生先笑出声，扯着嗓门喊：“不选你选哪个？比你好的人，我没见过！”
今年67岁的周桃生不到20岁就在林场干活，见证了林场的发展。“你把林场搞这么好，对我们也好得没话说，我要跟着你干到80岁！”
有多好？其他人纷纷补充：“当年田祚森屋里有好几个病人，你到处借钱帮他，一借就是上千。”“林场困难的时候，你借钱都要给我们发工钱，对我们比自己屋里人还好！”
田天敏一边收拾碗筷一边说：“莫说对我们，就是个过路的人上门来，自己不吃都要让别人吃饱。”
“只要你说干，我们从来不问价钱。”
雪仍然没有停的意思。林场原本种黄连的计划也只好延后。李能阳换上胶靴说：“下山那段路容易打滑，我们去清一下。”大家赶紧拿上工具出门。
雪中的林场，满山玉树琼枝，厚厚的积雪至少有四寸深。
快到下坡急弯处，李能阳和工人们开始清扫、铲除路面积雪和冰凌。
在林场干了30多年的税兵忍不住回想起当年修路的日子：“以前都是荒山，没有路。我记得那年雪比这大多了，种不了树，你就带我们修路。”
李能阳笑呵呵地回忆说：“请不起专门搞设计的，我就在前面走出一条脚印，再沿着脚印扫雪、挖土。”
说话间，大家又注意到路边的树：“这片柳杉又高些了。”“那边厚朴也长得好。”
种树，是三尖观林场人的骄傲。他们以植树的效率和成活率，成为绿葱坡镇林业人工作业的“天花板”。
李能阳说：“镇里好多公路沿线绿化都是我们做的。再难的地方我们都把树种活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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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能阳在巡山途中喝水休息，一个军用水壶，用了好些年。 （全媒体记者 杜磊 摄）
2017年，林场给枣子坪村一段公路进行绿化。一到现场，大家都傻眼了——路边全是裸露的岩石，一块好土都没有。
李能阳带着大家一撮箕一撮箕地把别处挖来的土填到石缝里，再种树。半个月，近10公里的公路沿线绿化顺利完成，树苗成活率100%。
大家骄傲地回忆道：“不管公家还是私人，后来要种树都找我们!”
税兵对李能阳说：“反正不管干什么，你都在前头。我一天种80棵苗子，你能种100棵。”
其他人也争着说：“是啊，我们做什么，场长就做什么；场长吃什么，我们就吃什么。从来都不分你我。”“只要你说干，我们从来不问价钱。”“没得钱、亏钱都干。”
“我们离不开林场，早就是一体了。”
清扫完这段公路的雪凌，李能阳指着山下说：“老谭屋就在下头，落雪了，去看看他。”
一行人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过树林和田间，远远便看到谭祖远在门口台阶扫雪。
今年68岁的谭祖远和周边10多户村民一样，早已把自己当作林场的人。发现盗伐、火灾隐患、林木受损等情况，第一时间向林场反映；林场有活儿忙不过来，他们便自发去帮忙。
“吃水不忘挖井人。”谭祖远对李能阳说，“多亏你找水源解决饮水问题，我们这么多年用水都没花过钱。大家有困难，你都像对自家人一样尽心。那我们就当帮你多双眼睛，这算什么。”
说着，60岁的邻居马学云来串门。2003年，马学云住的房屋在一场地质灾害中损坏，于是便搬迁到这里。他回忆道：“一间几年没人住的老屋，多亏你弄来木材帮着维修，让我们安下家。”
几年后，马学云的日子慢慢过得红火起来，而林场正面临着发展产业缺少资金的困境。
马学云二话没说就拿出5万元给林场应急，连欠条都没要，因为“相信他这个老党员”。
谭祖远说：“我们离不开林场，早就是一体了。”
告别谭祖远和马学云，李能阳又去看望林场的老职工张祚双。
今年86岁的张祚双在林场干到79岁才离开。和她一样，一些离开林场的老职工，近年来每年春节都会被请回林场，得到林场发给他们的“学习楷模”荣誉证书和慰问金。
张祚双热情地拉着李能阳说：“你把一个那么难的林场搞这么好，我要不是做不动了，哪里舍得走！”
张祚双说的“难”，指什么？
1994年，绿葱坡镇政府任命李能阳为三尖观林场场长时，林场欠债20余万元。
2000年，欠债20万元的八一林场并入三尖观林场，林场负债翻了倍。
同年，林场响应国家“天保工程”号召，全面禁伐。护林工人不能再靠伐木挣工资，被迫“断了奶”。
盗伐猖獗，收入无门……最难的几年，别说发工资，就连米、油、盐、肥料……样样都只能靠赊账。
那时，曾有月薪6000元的工作机会，李能阳放弃了；曾有人要出500万元买下林场，他也拒绝了。
为了给职工改善生活，他爱人在家养的猪每年都要杀三头送给林场；为了发展产业，他“借用”了两个儿子为结婚准备的30多万元；连续29年，他的春节都在林场度过。
张祚双说的“好”，指什么？
从500亩荒山到1.38万亩人工林，他带领职工植树近160万棵，从未发生一起火灾，造就了恩施版的“塞罕坝”。
2019年11月11日，巴东三尖观县级森林公园正式挂牌。
近年来，他带领职工发展厚朴、黄柏、珙桐、红豆杉等珍稀树种幼苗苗圃基地30余亩，与园林市场对接，每年创收10万元左右，发展猕猴桃30亩、黄连近400亩，每年增收15万元。
他鼓励职工开农家乐、办民宿，让职工吃上“生态饭”。
而他，每天仍像好伙计一样为职工做好服务保障，和他们同吃同劳动。
一行人回到林场驻地已是中午，田天敏已经做好饭菜。
一锅腊肉、几样炒菜摆满炉台，喷香扑鼻。她一边摆碗筷一边说：“想当年踩泥巴地，住茅草棚，顿顿酸菜加包谷饭。以前和现在真是没得比。”
大家用热水洗完手，围炉吃饭，还拿出手机刷朋友圈，看今天有什么新闻，不时发出笑声。
李能阳看了看大家，心里却在想：林场里一定有被雪压倒、压断的林木。
下午，他又带着镰刀和水壶，巡山去了。
林场就是他的世界，这世界，万木争荣。